“完全看不出是100岁的老人啊。”见过很多百岁老人，经常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不要嫌我啰嗦或者庸俗，当一个个期颐之年的老人含着坚毅的目光望向你，你感受到的是最热烈的生命力，这种感觉甚至比很多年轻的生命给人的感觉更强烈，心里瞬间蹦出来的确实就是这句话。


白皙的皮肤，一口整齐的牙齿，指甲干净整洁，银框眼镜也遮不住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连泛白的头发也是苍老中透着生机。穿着酒红色高领毛衣的陆琦，浑身散发着素净和儒雅的气质。


这是我见到陆老的第一印象，那叫一个精神！没拄拐杖没坐轮椅，走起路来，不说脚下生风，但和“步履蹒跚”这样的词也是相去甚远。陆老像个家主，和我握完手，打过招呼，端出盛满橘子和草莓的水果盘，开始介绍他的儿子陆谊、侄子陆斯乐。这让我觉得，我似乎只是在拜访一位年长的长辈。


“我和周总理的故事”


每个人的一生都应当有那么一两件事引以为豪，在他年老时回忆起来，也是熠熠生辉，不虚此行。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那叫“高光时刻”。


对陆老来说，与周恩来总理的两次相遇就是他人生最高光的日子。陆老是位国宝级的医生，被授予“痔科国宝”。1960年，陆老第一次为周恩来总理看病，良好的治疗效果给周总理留下来深刻的印象。1962年12月中旬，周总理来到杭州，再次安排陆老入驻杭州西湖饭店，让陆老制定治疗方案，为总理痔病作彻底治疗。于是，陆老将治疗思路整理成论文《内痔插药疗法新进展》呈给总理过目，次日清晨，总理对他说：“用古代方药，经不断筛选改进方法很好，以后要培养学生！”这句话给了陆老很大的激励和触动，往后，他在用一生的时间践行这句话。经过十多天的治疗，陆老将三期内痔脱垂完全治痔。总理非常高兴地对他说：“缠身数十年的烦疾消除了。”时间临近春节，离杭之际，周总理请邓颖超女士探望陆老母亲及妻儿，并邀请陆老一家人去北京过春节。到达北京当晚，总理热情款待陆老，以表谢意。陆老记忆至今。





周恩来总理与陆琦合影




如今，陆老家里的墙上还悬挂着当年与周恩来总理的合影，这是那段燃情岁月最好的见证，而附有周恩来总理亲笔签名的照片，已经被陆老捐赠出去了。


陆老讲述着这段故事时，思路清晰，逻辑很好，连当年周总理的表情神态、话语动作也记得特别清晰，见我低头记笔记，他就停下来等我，我写完了，他继续讲，也不乱，遇到我听不懂的，还没等我开口，他立马从我神色判断出来，然后拿起笔工工整整在纸上写给我看，写完继续讲，一个小时下来，说的比说书先生还顺畅。眉目清明，言语间除了自信与骄傲，更多了谦逊和内敛。


善者必寿


陆老年轻时爱好很广，摄影、书法，样样精通。听闻我们来访，前两天特地写了“弘扬祖国医药”赠予浙江省中医药学会，即使是现在，陆老的书法依然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毫不含糊。陆老说，养生一在身体，二在心灵。他有一幅书法很好地概括了心灵养生的主张：善者必寿。陆老的小儿子陆谊说，这是父亲的座右铭。“父亲的心里很宽敞。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紧张，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待人也宽和，从不算计什么。”陆老的这种心性，使他在医学领域做出了相当卓越的贡献，或者也可以说，是陆老在医学上的精进培养了这般心性，并感染着他的家人。




百岁老人陆琦教授


陆老生于1921年的温州，后来在杭州佑圣观路开了私人诊所。他致力于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做推广，造福社会，一年做了一百多的临床病例，验证他的疗法。终于在20世纪50年代，陆老在浙一医院创立了中国第一个肛肠外科。他与史兆岐、丁泽民等医学专家一起探讨中国肛肠疾病中西医结合治疗学术问题。1960年，在前卫生部长崔月犁的亲自主持下正式成立了中华中医药学会肛肠分会，并担任副会长。1981年，他创办了第一份肛肠科专业杂志《中国肛肠病杂志》，汇集全国各地最优秀的肛肠疾病研究学术成果。


如今的陆老早已退休多年，却时时关注新闻时事，牵挂医学事业。“人不能停止思考，即使退休了，也要让头脑保持状态，经常思考。这是伯伯经常对我们说的话。”陆斯乐告诉我们。陆老将自己保留的大部分古代医书捐献出去，也希望自己的学术思想、治疗方案等推广出去，让更多的人受益。陆老说到医学，一颗心悬着，说到动情处，颇有慷慨激昂之势，令人动容，足见这颗牵挂的心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早餐要吃得像个皇帝


问起生活中的饮食养生。陆老爽朗地笑了，没有了谈医学、谈学术时的严肃，眉宇间的忧心也舒展开来，像个孩子一样赤诚。


他说他吃东西没什么特别的，讲究的是营养均衡，补充各方面的营养。但听了才知道，陆老的早饭是很讲究的。起床第一件事，喝一杯500毫升的温开水，开水里头也有讲究。将煮好的大蒜、生姜、柠檬汁、米醋四样东西，加到开水里。早上先喝。然后再吃两片涂有奶酪、花生酱、桑葚膏的面包。“桑葚营养很好，总理也吃这个，每天吃。”陆老笑着说。这还没完，一个鸡蛋，一杯牛奶，胡萝卜、红豆、薏仁米、白木耳、红枣、黑芝麻、蜂蜜等煮成糊状吃掉。一顿早餐的吃食，总共加起来不下二十种。听完，我想起那句话“早餐要吃的像个皇帝”，可不就是陆老吗？


九点吃早饭，到下午一点吃中饭。“我父亲每天早晨这一顿是很重要的，中午就很随便，晚上吃的少。”陆谊说道。说完，陆老若有所思地补充，另外一个最重要的是口腔卫生。每次饭后或者吃东西以后要进行口腔清洁，保持口腔的洁净。




陆琦被授予浙江省中医药学会成立四十周年“终身荣誉奖”


说起家常，陆老是个可爱的老人。他说他很喜欢黄山，96岁的时候去爬了黄山，把迎客松拍下来做网络社交的个性头像。看得出，陆老对过去那些美好而灿烂的岁月是极为怀念的，这种怀念却不消极，过去的日子依然鲜活，当下却有另一番滋味。他每天吃着“皇帝”一般二十多样丰富的早餐，用着5G手机聊着微信，用着年轻人流行的电子支付，前两年还会一个人坐动车、高铁出门……他对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都饱含着最赤诚的热爱与好奇，却把最大的赤诚给了医学，他希望他的学术思想能够留存下来，造福全社会，希望所有的生命都远离病痛。这是一个一百岁的老人，但这颗心，该是多么年轻而炽热啊！